丹青皆为本色酒 画笔常鉴墨痕新

----------忆画坛巾帼郭秀仪

一代艺术巨擘白石老人，平生所纳弟子颇夥，老人曾自篆“三千门客赵吴无”一印自诩，以示其从游者众，桃李天下，于纳徒之多处颇有超赵（之谦）越吴（昌硕）之得意也。

然于齐门之众多弟子中，亦不乏才艺超群之才女跻身其间，女弟子郭秀仪即堪称人中之佼佼者。其不仅为一杰出之画家，更堪为一杰出之社会活动家，中国妇女运动先行者之一。

秀仪女士原籍广州，1911年生于上海之名门。自幼秉承家学，深受传统文化之浸染。其十八岁毕业于上海文艺女校，后与著名爱国将领黄琪翔先生于德国喜结伉俪。1936年随夫归国，同赴国难，公举抗战义旗。夫妇同为促进第二次国共合作、团结抗日尽了自己的力量，做出了贡献。在长期密切交往与合作之中，得与周恩来、朱德、叶剑英等人结下深厚之情谊。1949年8月应中共之邀，再度与夫自香港转道赴北平，参加新政协会议，自此定居北京，直至仙逝。

1951年，秀仪执弟子礼拜于白石老人门下，追随齐师仗履，侍奉笔砚达六年之久，其时每逢周一便于胡絜青女士一道，前往老人画斋习画，是时亦常与余切磋研讨画技，每每多有合绘之作。秀仪天资聪慧，加之后天勤奋，故进益颇快，笔墨能得齐翁奥妙，深得恩师之喜爱赞赏。

秀仪曾画一幅水墨雏鸡呈师点评，白石老人观后欣然挥毫补成并题：“秀仪女弟子画小鸡七只，老人多事，再添五只。”喜戏之情跃进笔间。齐师对秀仪之作每多赞誉，曾在其所作《西瓜图》上题曰：“秀仪画手老辣，同侪羡之，吾不得不喜，因书数字记之”。又题其《八哥海棠花》：“秀仪女弟子画此八哥，口张似有声，真妙手也……”

尝忆齐师于秀仪家中客，见一瓷制老寿星，鼓额长眉，一手执龙仗，一手托仙桃，造型生动。秀仪夫妇遂请齐师为之造像，老人欣然应允，寥寥数笔，寿星神貌毕肖，跃然纸上。老人兴起，又于人物衣服之上勾勒云形饰纹，更笔笔不苟以藤黄填实云纹以外之空白。此幅画作堪称白石老人晚年难得之人物精品，于今想起，竟恍如昨日也。

1953年，毛主席六十寿辰，秀仪作《寿桃与万年青》呈贺，如今此作收录于《毛泽东珍藏名家画集》本一集中。

尤值追忆的是，1955年秋，周恩来总理为使年过九旬之白石老人得一舒适宁静之生活环境以颐养天年，特委托文化部及美协人员，于地安门雨儿胡同购置一所旧时王府，作为齐师之新寓。老人入住时日未久，多觉不便，终因思念旧宅，竟于1956年春某日，亲往中南海面见总理，将欲搬回旧宅之意告之。为安慰老人情绪，总理先陪老人用餐闲谈，并当即派车将秀仪接来，待饭后总理与秀仪一道陪同老人返归旧宅。

总理离开前：特交待秀仪定要待老人搬家诸事完毕后再行离去，且嘱她随时汇报老人今后之生活情况。秀仪遂按总理指示一一妥当安排，使齐师生活很快恢复正常。当总理获知老人情绪终归好转时，对秀仪之工作深表赞赏。于此，秀仪于齐师晚年生活中之重要位置可见一斑。

然令我得惋惜的是，秀仪于“文革”期间与黄琪翔先生共同受到极不公正之待遇，其因此一度封笔，创作荒废殆尽，贻误了诸多宝贵时光。但虽如此，其始终坚定拥护党之领导，拥护社会主义，始终保持一颗爱祖国、爱人民的拳拳赤子之心。

且喜秀仪晚年终于迎得国家繁荣与文化振兴之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其长期担任农工民主党之领导职务，于海内外广泛宣传爱国统一战线，积极对外介绍国家改革开放之大好形势，始终倡导祖国的和平统一。于繁忙的社会活动之余，秀仪终得以重操画笔，再度饱含激情地描绘国家之兴旺、美好之生活，创作出无数妙手佳话。

2001年，其汇同学生一道，师徒联袂于中国美术馆举办了《新世纪迎新春》大型画展。展会中之作品，可谓琳琅满目：花草之秀美、禽鸟之生趣，山川之壮丽尽收笔端。作品之笔墨尽得白石老人神韵，设色更为鲜艳明快，展览观者如芸，得到观众普遍好评。

作为一位爱国民主人士、一位女画家、一位社会活动家，秀仪其人其画，皆可留名青史，无论“画以人传”亦或“人以画传”，余以为秀仪皆称当之无愧。

今值秀仪画集梓之际，以余与之生前深交数十载之谊，追忆往事，聊述数语，是以为序。

九十叟娄师白于老安草堂